第 4 节 宝樱(3/5)
将她抓来当面质问:「我那么相信你,把你当作救命恩人,你就是这样出卖我的吗?」但很奇怪,我没有这样想。我甚至一点儿都不恨她。
我想起她为我擦头发时,我们距离靠得极近。
她柔若无骨的双手,像狡猾的毒蛇,一寸一寸冰凉地吐着信子。廉价香水混合着温热鼻息,细细密密地摩挲着我的面孔。
谭宝樱如同一束微弱的阳光,照在我晦暗绝望的濒死之际。
我贪恋那点微不足道,哪怕是伪装出来的温情,所以心甘情愿跳进她设置好的陷阱。
就当作饮鸩止渴。
我抽出随身携带的纸笔,面无表情写下告别的话:「宝樱,谢谢你帮我找的工作。这回我们两不相欠了。」
那张纸条被我小心翼翼叠成花朵的形状,拜托那位经理交到谭宝樱手中。
门被闭拢的瞬间,我清晰了解即将到来的命运。
我会被贯穿,被撕裂,被钉在社会的耻辱柱上,一遍又一遍地折辱与唾骂,好似跌进万劫不复的深渊。
但,那又怎样?
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。
4
门外传来钥匙插进锁孔的细微声响。
我说过我听力很好,此刻警惕地竖起耳朵,想象着外面冲进来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,而我是应该被迫换上服务者该有的得体微笑,还是惊慌失措地钻到床底。
然后我看到了谭宝樱。
猝不及防四目相对,我几乎快要尖叫出声。
「嘘,别说话。」她压低嗓音,胡乱抓住我手臂。
我来不及反应,也无法弄清眼前这人来意,像初次见
面时一样,稀里糊涂被她引向未知航程。
这期间,我不小心撞到一个陌生男人,下意识向他说了句对不起。
谭宝樱回头恶狠狠瞪我:「还有心情管他,快跑啊。」
从后门偷溜出去的时候,夜幕已经悄然降临,整座城市被包裹在密不透风的黑色蚕蛹里。
我跟在谭宝樱身后拼命狂奔,厚重凝滞的晚风在身后划出滚滚热浪。
不清楚究竟跑出多远,直到胸腔内氧气告罄,我双腿脱力瘫倒在马路边。
「不行了,跑不动了。」我张口贪婪地呼吸起新鲜空气,像滩涂上搁浅的游鱼。
谭宝樱也好不到哪里去,她双手撑住膝盖,额发全被汗水浸湿,一绺一绺地贴住面颊,丧失往日神气。
「高繁。」她突然喊我的名字。
我仰起头,「啪」的一声,结结实实挨了她一耳光,脸颊处火辣辣地疼。
我被打懵了,捂住脸张口结舌。
谭宝樱尖利的咒骂声在头顶响起:「你他妈脑子有病吧?把你卖了还感谢我,感谢你妈。活了二十多年没见过你这种蠢货!」
她撕去伪装,恢复成本来面目,眸光狠戾,来势汹汹。
不知道为什么,气氛越是剑拔弩张,我越是想笑。或许我总是这样不合时宜。
「笑屁呀,傻瓜。」她狠狠弹我脑门。
疼痛令我思维敏捷,我脱口而出:「你才傻瓜,到嘴的鸭子都放掉,是要比比看谁更蠢吗?」
「妈的,输给你了。」那女人大为泄气,耷拉着脑袋在我身边坐定,声线疲惫至极,「你早就有机会逃走,为什么不逃?」
我将肩膀靠过去,托住她半边身体:「我怕你挨打。如果你轻易食言,那个刀哥应该不会放过你。」
这是真心话。
但我没料到,谭宝樱对这句话反应如此之大。
她枕在我肩窝处的身体开始簌簌地抖动起来,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锁骨,一路流到靠近心脏的地方,算作一场隐秘无声的对谈。
我这才发觉她哭了。
原来她抽泣的声音也像是无助的小孩。
我没有过安慰人的经验,只能笨拙地用双手环住她的脖子,将她搂得更近。
闷热潮湿的夜晚,两具单薄瘦削的身体紧紧缠住对方,肌肤相贴,骨骼交错,像是大千世界两株无可攀附的黑色藤蔓,除去彼此一无所有。